一万六千四百九十一个婚礼

怪石像:

1
当环绕他的光线消失，超人落在地面，迷惑而愠怒。离他仅仅几步远，某个浑身黑漆漆的家伙半趴在地上。他戴着一个狰狞并附有尖耳的面罩，眉间隆起蹙眉般的纹路，令他每时每刻都维持着一副暴怒的神情。当他突然跳起扑在超人身上，扼住超人的脖颈时，克拉克根本没来得及反应。
“这是哪儿？”尖细的爪子嵌进皮肉，“你是谁？”
“嘿！冷静点。”克拉克掰开他的爪子，惊异地发现他的力气对自己来说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对方也同样发现了这一点。与克拉克相反，他被激怒了。
“欢迎两位大驾光临！最初的最佳拍档家庭！”浮夸的高分贝声音化解了剑拔弩张的气氛，也吸引了怪人的注意。
克拉克环视四周。这是他有生以来见过最大最华丽的广场，风格奢靡前卫有如另一个国度，环绕着他们的足有数百人，穿着克拉克从没见过的古怪服装。他们一齐簇拥着一个穿着最华丽，也是最古怪的人。
“这是有史以来第六百七十四次召唤！请允许我隆重地向两位介绍：1837世纪的最佳拍档，第八百三十五对结为眷侣的超人与蝙蝠侠——巴-艾尔和密苏里·鸠摩·韦恩！”
趴在他身上的黑色怪人极其明显地吸了一口气。人群散开，露出被挡住的一对新人。他们贴得那么近，都快长到一起去了。个子较矮的人有一对没有瞳孔的蓝眼睛和金属制的下半脸，以及金属制的细长脖颈，脖子以下的部分套在一身奇异而典雅的正装里。另一个人的身体几近透明，轮廓完美得像流动的雕塑。克拉克模模糊糊地听到自己的声音：“什……什么鬼？”
“正如您所见：巴-艾尔生于氪星毁灭前的坎多城，自幼体弱多病，在十七岁时发作濒死，被他伟大的父母放进了幻影地带，等待医疗科技的进步。之后氪星毁灭，巴-艾尔于昏迷状态被遗忘了一千多个世纪，直至他的命定之人来临：十四个种族的混血——”
“闭嘴。”他被打断了。黑漆漆的男人从克拉克身上爬起来，整了整披风，成吨的威吓从他的声音中渗透出来：“说出你们的来历、目的。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来？”
司仪——如果可以这么叫他的话——夸张地捂住了嘴巴：“请恕我冒昧：请问韦恩先生您所来时的时代是……二十一世纪第十一年之前吗？”
在被叫成“韦恩先生”的时候男人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但他掩饰得很好。“没错。”他如此回答。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大多数人都在以震惊的表情向对方确认，好像这个事实令他们难以相信。司仪掏出一块不明质地的手帕擦了擦汗：“那么……”
“韦恩！”克拉克终于反应过来盯着身边的人，发现自己因为过于激动已经离地了，“你是布鲁斯·韦恩！”
“我是蝙蝠侠。”刀锋般的眼神穿透了面罩，“那么你就是大都会的新宠了。《大都会飞人摧毁机械暴力团伙》？干得漂亮。”
“那只是……昨天的事。”克拉克挠着脑袋，“那么你呢？为什么一个亿万富翁会选择做一个反派？”
布鲁斯看起来下巴都要气歪了：“你说什——”
“非常抱歉！”司仪大声打断了他们，“是我们思虑不周，毕竟我们从未遇到过召唤的两位不是伴侣的状况……请移步这边的博物馆，允许我向两位说明——”
他按下某个开关，又是一道光芒闪过，身边的布鲁斯·韦恩一个趔趄，克拉克扶住了他。
他们已经来到了空无一人的街道，司仪正带领他们走向此地的地标性建筑。
“自从二十一世纪第十一年超人和蝙蝠侠结为搭档的一刻，某个伟大的、未知的、茫然不可解的定律就生效了。”司仪指向面前的大楼，外形有如两个巨人雕塑共同抬起一个星球。克拉克（不怎么）惊讶地发现那两个雕塑的脸正是蝙蝠侠和自己。
“超人和蝙蝠侠注定相遇，如果情况允许他们注定会结婚。”
司仪按下某个按钮，一块巨大的背景版浮现，无数个动态画面拼成的庞大照片墙夺走了克拉克的视线。那是上百个婚礼——他们的婚礼。不同的时代，不同的服装，不同的肤色。有些画面很温馨：两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大笑着抱在一起；有些则有些残酷：一个流着泪的男人亲吻一颗腐朽的头颅。布鲁斯的手指划过两个男人的面容：只剩几个焦黑柱子的教堂中，两个人直视着彼此，他们的身后是人类灭绝的焦土。
“这里面没有我们。”他说。
“是的……很遗憾，作为最初的最佳拍档情侣，因为某些我们无法得知的情况，你们并没有结婚。于是从几百个世纪之前，我们会在每一个新任超人与蝙蝠侠的婚礼上将两位从二十一世纪召唤过来，作为结婚典礼的保留节目。为你们和新人共同举办一次婚礼，以感谢所有的超人和蝙蝠侠为这个宇宙所作出的贡献。”
克拉克处于震惊之中。布鲁斯问司仪：“距离婚礼开始还有多久？”
“二十五分钟。”司仪马上回答，眼神因期待而闪闪发光。

“我们真要这么做吗？”克拉克为自己系着领带，他系得很不顺手。司仪为他找到了一套符合他所在年代的传统西服，很明显被穿过。而且是被“他自己”穿过。克拉克用X光视线盯着袖口，看到韦恩和艾尔的家徽，以及“克拉克·乔瑟夫·肯特”的刺绣字样。
“如果我们不结婚他们不会放我们离开的。”布鲁斯的声音从另一个房间传过来，“我刚才和密苏里·鸠摩聊了聊，他是个真正的好人。而且你不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才走在一起。”他的声音由远及近：“如果我们不在场，他们会非常失望的。”
一双手伸了过来，布鲁斯低垂着眼睫，帮他打好领带：“真有趣，我还没接过婚呢。”
然后他梳过遮住额头的头发，抬头看了克拉克一眼。他已经装扮妥当，看起来甚至有点过于迷人。那一瞬间克拉克唯一的想法就是揽过他的腰。这太疯狂了，你不可能在见到一个人的第一个小时就想吻他。但事实总比观念更有力。

当天的婚礼盛大而欢乐，密苏里·鸠摩喝了太多的酒，被扛出礼堂。宴会上的每个人都被克拉克叫不出名字的花瓣弄得闪闪发亮，布鲁斯和很多人跳了舞，但克拉克觉得他并没有很尽兴。一群女孩子（至少看起来像）簇拥过来满心期待地向克拉克询问“第一对世界最佳英雄伴侣”的罗曼史，而在得知今天之前他们还没有见面后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我真的想认识他的。克拉克想。可是我还没来得及。
布鲁斯走过来，把他拉进一个大大的亲吻里，很奇怪的不带任何色情意味，在场宾客开始欢呼起哄。在呼吸相触的距离，克拉克对他说：“你就是想玩，对不对？”
“不是。我觉得很可笑。”布鲁斯把头埋进他的侧颈，两个人随着音乐转着圈，“我们在自己的时代永远结不了婚，只能在别的时代短暂相聚，说服自己这就够了。什么人会用这种方式相爱？”
在后世的口中，他们是传奇，是历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但对于他们两人，未来只是一片不够清晰的剪影，开头和结局已知，过程却是一团迷雾。他们将会如何成为他们所注定成为的人？他们又是如何发展出未来的关系？
可笑的是，当你看得更清，你的迷惑就更多。
最终，克拉克只能回以干巴巴的言辞：“也许之后我们会知道。”

司仪为他们安排了住所。微妙地温馨与冷清的气氛兼具，就像这里的主人每次只是短暂停留。克拉克打开冰箱，发现未曾见过的品牌里夹杂了一些自己最爱的食物。
房间里原本的双人床被拖出去，换成两张冰冷的单人床，中间隔了几十厘米。克拉克开始憎恨他们的体贴。
他花了一个小时才进入梦乡。但只睡了几分钟就醒来。黑夜中，布鲁斯睁着的眼睛反射出微弱的亮光。
“睡吧。”他说。然后闭上了眼睛。
两个小时后他醒来，发现布鲁斯蜷缩在他的怀里，在睡梦中缓慢地呼吸。

2
布鲁斯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那道光线毫无征兆地把睡梦中的他传送回来时，布鲁斯发现自己正从半空中坠落，穿着司仪提供的丝质睡袍。当他被传送来时刚好从石像鬼上跳下来。该死。
没有制服，没有装备。没有活下来的可能。未来的人都思虑不周到这种地步吗？看起来每次他们都会被毫无预兆地传送，无论他们在洗澡还是在做爱。这简直糟透了。未来的他还要遇到无数次这种事，光想就觉得恐怖。
不过未来的他未必需要担心自己是否有生命危险。
他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词。只是无望的尝试。没有任何证据能表明这样做有用。但他的呼唤奏效了。
超人把他抱在怀里。他们正攀着朝霞上升。
“需要把你送到庄园吗？蝙蝠侠？”
“穿着睡袍？好主意。阿尔弗雷德会怎么想？”
超人大笑起来：“那我会试着说服他的。”
“说服他什么？”
“说服他同意你和我结婚。”
布鲁斯愣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挣扎起来。
“嘘，嘘，别乱动。”超人把他抱得更紧。
“放开我，让我下去。”
“不过我突然想起来我们已经结婚了。”超人根本察觉不到他无用的挣扎，自顾自地说着，“我感觉很好。这真不可思议。我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早结婚。或者说我没想过我会和任何人结婚。没想过会和你。”
“历史不可更改，你后悔也晚了。”
“不后悔。”超人亲了他一下。又亲了一下。这太黏了。“真的不后悔。”
布鲁斯捏住他的下巴，仔细打量他阳光下闪光的皮肤。他开口想说什么，但他没能来得及。
一道白色的光芒闪过。布鲁斯被刺得闭上眼，他能做的只是抓紧克拉克的衣服。

“这是有史以来第一百四十三次召唤！请允许我隆重地向两位介绍：650世纪的最佳拍档，第三百一十一对结为眷侣的超人与蝙蝠侠——罗纽克·佐罗和茜拉利亚！”
布鲁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好吧。好吧。”他说，“我终于知道我们为什么最终没结婚了。”